第二十五章 饮鸩止渴
薛蕃的话没说完，贾大壮却完全明白他的心思。越过众人，将耳朵贴在尽头的土壁上。外面传来轻微的震动，隐约听见地面上有人走动的声响。
“估计上面有人蹲守。“贾大壮压低声音。
赵医生扶着林若玉靠在洞壁上。“林小姐的脉搏很弱，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。“
“雷爷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，要是有他在，或许好办得多。。。“薛蕃满面愁容地问贾大壮，“雷爷说你是延安总部派来的，到底执行什么秘密任务？”
贾大壮没有回答。他沿着洞壁仔细摸索，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。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，显然这儿是一个机关。
他用力一按，左侧洞壁无声地滑开，闪现出一道半尺宽的缝隙。
一缕阳光挤了进来，洞内顿时亮堂了许多。
贾大壮双眼紧贴缝隙，学着小木匠吊线，一眼睁一眼闭，往外观察。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。
“我先出去探探路。“贾大壮示意众人，然后小心翼翼钻了出去。
这是一座废弃的院落，到处杂草丛生，几台锈蚀的机器东倒西歪，显然是一座废弃的厂房。
远处有两名便衣像是闲逛，鼓鼓囊囊的腰间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。
贾大壮屏住呼吸，观察着他们的行动规律。
过了几分钟，他悄无声息退进了暗道。
“外面是个废弃的厂房，咱们以灌木丛为掩护，只要顺利到达东北角的围墙缺口，就算成功了。只是林小姐。。。“
“我不是一直背着她吗。“薛蕃满脸的不悦，“这一点你不用担心。”
“灌木丛矮小，背着一个人，很难做到不被发现。”贾大壮摇摇头：“一旦被鬼子发觉，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。“他问赵医生，“有没有办法让林小姐清醒过来？“
“我试试吧。”赵医生检查了林若玉的伤势，眉头紧锁：“自从伤口严重感染，一直都没得到有效救治，现在高烧的厉害，要想让她醒来，只有一个办法。。。“她满脸的不忍。
“只要能让她醒来，实在顾不上许多了。”贾大壮看着赵医生，“你说该怎么办？”
“给她很深的刺痛感，这是目前能让她醒过来的唯**法，但后果只会让她的伤情更严重。。。”
“不要说了。”薛蕃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，“我不同意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。”
“这是没办法的事。”贾大壮抚了抚薛蕃的脊背，“咱们不赶快突围出去，一但被鬼子发现暗道，咱们谁也走不了。”
参加铁血救国团好几年了，这些道理薛蕃不是不懂。往旁边退了退，脸也转向了一边：“我不忍心看着，你们干吧。”
贾大壮点了点头，示意赵医生可以开始了。
“把匕首给我，然后抓紧她！”赵医生一层层撕开林若玉肩膀上的绷带，用匕首绞着腐肉。
林若玉惨叫着，奋尽全力挣扎，贾大壮也奋尽全力抓紧她。
腐肉绞得差不多了，赵医生扔下匕首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，拧开盖把里面的白色药粉全都撒在了伤处，最后撕下自己的衣襟，重新做了包扎。
薛蕃早已回过头来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：“赵医生，你撒的什么？治伤的药你都随身带着？”
“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。”赵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，“这是云南白药，现在也只有这个了。”
估计是那些白药面发挥了作用，林若玉完全清醒了。目光炯炯，脸色绯红。其他几人都清楚，这并不是伤情好转的兆头，而是饮鸩止渴的结果。
“咱们怎么会在这里？”林若玉好奇地问。
“情况紧急，没时间给你做介绍了。”贾大壮问她：“你能自己行动吗？”
“完全没问题。”林若玉动了动胳膊腿，咬着牙回答。
“林姐，”薛蕃安慰她，“只要你能爬出灌木丛，还是由我来背你。”
“谁叫你背。”林若玉挺身站起，带头钻出了暗道。
废弃的厂区被夏日的阳光炙烤着，顺利钻出灌木丛的四人借着杂草和毁损机器的掩护，缓慢地向东北角移动。
距离缺口还有三十米不到，一个日本便衣突然转身，朝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。
贾大壮按在枪柄上的手，都是湿漉漉的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，厂区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。日本便衣吓得一激灵，毫不犹豫，转身跑去。
“快走！“贾大壮催促。
众人终于来到围墙缺口处。外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。四人翻出围墙，钻进茂密的玉米丛中。
玉米叶子刮擦得脸颊生疼，尤其是汗水混合着毛刺，刺激得眼睛根本不敢睁。
经过这番折腾，林若玉已是精疲力尽，不得不由薛蕃背着继续前行。
“休息一下吧。“贾大壮再三确认后，最终说，“没有敌人跟踪，这里暂时是安全的。“
薛蕃小心翼翼将林若玉放在地上。自己瘫坐一旁，大口喘着粗气。赵医生立刻检查了林若玉的情况，脸色越发凝重。
“这样下去，她撑不了多久。“赵医生声音颤抖。
刚坐到地上的贾大壮，再次爬了起来。环顾着四周说：“这儿可以看到农户的草房屋顶，估计前面应该有村庄。“
正在这时，林若玉挣扎着睁开眼睛。目光涣散，嘴唇干裂：“水。。。“
贾大壮折了一根玉米秆，尝了尝，确定是甜的，然后塞入她的口中。
林若玉贪婪的**着。
贾大壮将玉米秆折了一节又一节，林若玉**了五节后，才松开了口。
“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？“林若玉重复着一直萦绕内心的问题。
“我们是从鬼子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的。“薛蕃握住她的手，“再坚持一会，很快就到安全的地方了。“
林若玉的目光转向贾大壮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：“贾。。。大哥，你的那位上司雷爷呢？“
“她为了掩护我们，现在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。。。“他没有说下去，但在场众人都明白，雷爷包括他的手下，都凶多吉少了。
林若玉闭上眼睛，两滴泪水顺着两颊滑落：“都是为了我。。。“
“别这么说。“薛蕃轻声安慰，“都是为了打鬼子，说不上谁为了谁。。。“
林若玉又剧烈咳嗽起来。赵医生脸色突变：“她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。“
贾大壮当机立断：“薛蕃，你背着林小姐；赵医生，你断后；我去前面探路，到了安全的地方，就给你们发信号。“
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捕，众人没敢取直线前进，在玉米地里穿行了近一个小时，终于来到一片树林的边缘。
树林显得十分寂静，只有风扫树叶的沙沙响。
贾大壮示意停下，自己先钻进树林探查。走了大概五十米，他发现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，顺着望去，尽头是一座低矮的茅屋。
“前面有人家。“贾大壮返回告诉众人，“我先去探探情况。“
他独自沿着小径很快来到茅屋前。柴门虚掩，屋顶烟囱飘出淡淡的炊烟。贾大壮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谁啊？“一个苍老却很力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。
“路过的，想讨口水喝。“贾大壮回答。
门吱呀一声开了。一位头发苍白的老者出现在门口，上下打量着贾大壮：“就你一个人？“
“还有几个同伴，有位姑娘受了伤。。。“
老者眯起眼睛，辨认许久，突然激动地说：“你。。。你是贾少爷？“
贾大壮心头一震，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：“您认得我？”
“俺的好少爷呀，俺咋会不认得你。“老者让开身子，“快进来吧，你那几个同伴在哪，俺去叫。“
贾大壮将信将疑，但眼下林若玉的情况危急，也只得冒险一试了。
当众人都进了这座茅屋之后，老者做了自我介绍。他姓乌，名孝进。这儿四周大片的田产原先都归贾大壮家所有，他就是看管这片田产的庄头。自从贾大壮父亲贾百泰自日本留学归来，抱定工业救国的宗旨，为了购买机器设备，就把这些田产都卖了。这样一来，乌孝进就失了业，本来积蓄不多，坐吃山空，很快精穷，最后只能当了这些土地新主人的佃户。
乌孝进介绍的贾家情况，毫无二致。贾大壮彻底放了心。当务之急是为林若玉疗伤。以她的伤势，非盘尼西林不可，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之下，又去哪儿找对症的药呢？
众人愁眉苦脸，乌孝进看出了门道。问贾大壮：“少爷，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尽管说，俺其他干不了，跑跑腿还行。”
贾大壮眼前一亮。以乌孝进的形象，标准的穷苦百姓，又偌大年纪，不一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。
“我的这位同伴，伤势很重，非得进天津城才能买到救命的药，只是日本人。。。”
“俺知道这是枪伤，能救命的药鬼子肯定看得严。”乌孝进自信的笑了笑，“少爷，您别看俺现在穷困潦倒像个叫花子，往前退三十年，俺跟着你爷爷走南闯北，什么场面没见过。不就是从鬼子眼皮子底下买点药吗，这个还难不倒俺。”
